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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 張馳 | 2015-09-15 12:13 |
編者注:今年2月,Uber挖走了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機器人實驗室約40名員工,造成大量人才流失。這也讓不少研究員心緒浮動,面對巨額薪酬和改變世界的機會,很少有人把持得住。但企業(yè)的目的是盈利,并不會關注基礎科學的研究,大學人才的流失是否會導致技術進步受阻?紐約時報最近一篇文章就探討了這一話題,雷鋒網(wǎng)全文編譯如下:
在實驗室正中,CHIMP伸出一只巨大的機械手臂,張開三根金屬手指,仿佛在沖誰招手。它頭上的兩臺激光掃描儀正飛速運轉(zhuǎn),仔細地觀察周圍環(huán)境。但站在周圍的工程師仍然提心吊膽,處處小心翼翼。這個仿真機器人,身高五英尺(1.5米),全身緋紅色,可以模仿人體各種復雜的動作,假如這個機器人突然動手給他們胸部一擊,很輕易就會打斷工作人員的肋骨。這臺機器人重407磅(約185公斤),其力量足以舉起150磅(68公斤)的杠鈴。
“在機器人周圍工作是一項很危險的事情——我們都身著鐵趾靴保護自己”, Michael Vande Weghe表示。這位高高瘦瘦的工程師腳上的確穿著鐵趾靴,在過去的兩年內(nèi)他一直在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,從事CHIMP(即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高智能移動平臺的簡稱)的研制工作。CHIMP是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眾多知名作品之一:在今年早些時候,該中心的參賽作品曾在聯(lián)邦政府贊助的比賽中獲得第三名的好成績,參賽的機器人可以執(zhí)行數(shù)種人類動作,比如使用手提電鋸精準地在墻上鉆孔,爬臺階和開門。雖然CHIMP的成功離不開南韓和佛羅里達團隊的幫助,但是它創(chuàng)造了機器人跌倒后自主站起的歷史,這是其他機器人無法做到的事。
實驗室為美國軍方和重機械制造商開發(fā)機器人技術,并積累了聲望。今天的實驗室到處都填滿了Crusher項目機器人。Crusher包括可以應對陡峭或者長滿樹木的復雜地形的裝甲軍用機器人,以及為Anglo American 公司設計的探礦小齒輪機器人。機器人中心的墻上掛滿了獎章,紀念這個百余人的機器人中心曾創(chuàng)造的優(yōu)秀專利。
然而,這個實驗室正面臨大量人才流失。今年二月份,大約40名員工(包括數(shù)名資歷深厚的高級研究員)集體辭職,而他們都是被新雇主Uber挖走的。
Uber總部位于美國舊金山,不久前這個以打車出名的公司瘋狂挖人,摩拳擦掌投身機器人業(yè)。今年二月份,Uber在匹茲堡距離機器人中心1英里(1.6公里)地方,開了一家高新技術中心,幫助Uber拓展業(yè)務,包括改善地圖和導航系統(tǒng),以及無人駕駛汽車的設計。
吸引這些科研人員的不僅僅是豐厚的薪水,還有在快速崛起的科技公司贏得股份的機會。被Uber挖走的許多人才很多都是該中心的智囊團,其中包括無人駕駛汽車方面的頂尖專家。通過這一舉措,Uber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,把賭注壓在無人駕駛汽車將不再是學術領域的東西,而是彌足珍貴的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。
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經(jīng)歷在高新技術研究領域并不鮮見。隨著一個領域的成熟,各個大學終有一天會發(fā)現(xiàn)錢才是最重要的,他們會置身于與硅谷財大氣粗的公司的人才搶奪戰(zhàn)之中。當研究人員離開大學轉(zhuǎn)而投身行業(yè)中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專業(yè)知識不是最重要的;他們不能將自己的研究發(fā)現(xiàn)發(fā)表出來,甚至不能在茶前飯后與前同事談論研究成果。從長遠看來,這種人才的流通會產(chǎn)生一種共生的關系;多年之后,研究人員將帶著在公司工作的切身經(jīng)驗回歸學術界、走上講臺,并利用豐富的人脈和關系為大學研究吸引更多投資。但是正如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機器人專家所看到的那樣,這是一段鋪滿荊棘的路程。
有這樣一個術語,稱為技術準備水平(Technology Readiness Level),可以幫助解釋Uber的動機。NASA應用這一標準劃分某應用科學領域的成熟程度。Level 1指一個全新的科學探究領域,尚不明確它的基本原理。Level 9指可以應用到商業(yè)產(chǎn)品中的成熟技術?!皬母旧险f,1就像牛頓創(chuàng)造引力定律,9是指將火箭發(fā)射到太空中,”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的戰(zhàn)略經(jīng)營發(fā)展主任 Jeff Legault說道。
在今天,早期的探究——即所謂的基礎研究Level 1工作——幾乎完全是被聯(lián)邦政府資助。投資早期的研究具有巨大的不確定性,人們不能保證它今后是否能夠盈利。在以前情況不是這樣的。幾十年前,許多公司都愿意加入Level 1的研究中去,比如登月計劃。貝爾實驗室在完全不知道會不會有市場的情況下,支持并資助晶體管的研發(fā)工作;Xerox獨具慧眼,在市場形成數(shù)年前投資“視窗”(windows,非微軟系統(tǒng))計算界面。而在最近的幾年內(nèi),隨著市場和公司高層越來越多地將眼光放在短期的利益上,研究與開發(fā)的合作正在逐漸減少,MIT物理學家Marc Kastner說道。那些科研問題被推給大學的實驗室,而由于國家對于基礎研究預算的減少,大學實驗室其實也處在苦苦掙扎的狀態(tài)。國家對基礎研究的預算大約僅為1968年的一半。
CHIMP機器人
目前,私人企業(yè)大多僅投身于那些被NASA列入規(guī)劃中的成熟研究領域。在90年代和00年代初,機器學習就是一個例子。它很早以來就是一個學術界關注的問題,但是一旦Google這樣的公司開始對“大數(shù)據(jù)”——搜索引擎請求,社會網(wǎng)絡行為,郵件——產(chǎn)生興趣,這一領域就變得有利可圖,硅谷的公司也會瘋狂從斯坦福等頂尖院校挖走這方面的專家。
那些從高校跳入企業(yè)的研究人員,薪水比之前有所改善,并且會獲得可觀的科研預算。但是他們的工作性質(zhì)也發(fā)生了改變,不再探求那些好奇心驅(qū)使的基礎問題;而是思考如何能讓他們的雇主掙更多的錢。當計算機科學家Andrew Moore于2006年離開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成為Google 的一名副總,他的工作就變?yōu)椤笆巩a(chǎn)品變得越有用越好”,換句話說,就是讓Google的算法學習當遇到“我家很臭”這種搜索問題時,自動跳轉(zhuǎn)到除濕機頁面。
達到這一刻,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機器人學者們花費了數(shù)十年。1979年,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建立了機器人研究所,解決這一領域的基礎問題,比如如何解譯傳感器的數(shù)據(jù)讓機器人可以“看到事物”。80年代,想要研制工業(yè)和軍事機器人的政府機構(gòu)和私有企業(yè),向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機器人學家尋求幫助。為了解決這一需求,學校于1995年建立了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,并配備了一部分教職人員和許多全職工程師,大部分為年輕的機器人學研究生。
實際上,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利用NASA的標準,劃分其研究等級。機器人研究所會將Level 1問題處理到Level 3或者Level 4,然后機器人中心將接手并將其升級到Level 7。比如,John Deere要向機器人中心尋求自動駕駛拖拉機方面的科研幫助,他們會提供給他一個可以大批量生產(chǎn)的產(chǎn)品原型,并將其公開發(fā)表。
Legault 說,“通常人們都會來找我們,因為沒有其他人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”。
21世紀初,輪式機器人開始起飛,谷歌開始了無人駕駛汽車研發(fā)。2007年,幾位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機器人專家在軍事競賽中一舉奪魁,他們制造的汽車可以在城市街道上自主導航,而那時汽車制造商們還在研發(fā)車道偏離預警技術。隨后許多硅谷機器人公司如雨后春筍般出現(xiàn)在匹茲堡,投資人開始投資4Moms(制造機器人嬰兒車)和Aethon(制造在醫(yī)院運送物資的機器人)等公司,而這些公司雇傭了大量來自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機器人專家?,F(xiàn)在,該大學三分之一的機器人領域?qū)<叶纪度氲搅藙?chuàng)業(yè)的大潮中。
“在這個時代,如果你在機器人領域有一定建樹卻沒有投身無人駕駛汽車的研發(fā),那你要么是傻瓜,要么就是對別的領域有信仰,”Jerry Pratt說道,他是一個機器人小組的組長,該組制造的人形機器人在今年的機器人大賽中擊敗了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CHIMP?!斑@是個潛力無限的行業(yè),其估值甚至可以達到上萬億美元?!?/span>
這種預言在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的很多科學家身上都變成了現(xiàn)實,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John Bares,他在1997到2010年一直負責實驗室的運營。作為科學家,他熱愛這項工作,因為它讓自己找到了挑戰(zhàn)的感覺,但同時他又感到了很強的挫敗感,因為費盡心血卻只能做出原型,而原型沒有任何實際效用?!拔覀兯龅墓ぷ骱芎茫鸵卜浅O冗M,”但他也想做出完整的產(chǎn)品并出售出去。于是2010年他離開了工程中心決定自己創(chuàng)業(yè),隨后便有了卡內(nèi)基機器人公司。公司發(fā)展很快,不到一年時間他們就造出了探雷機器人,并收到了陸軍的訂單。
Andy機器人,可以在沒有監(jiān)管的情況下操作物體
2014年,Bares收到了一封來自Uber的郵件,也正是這封郵件促成了隨后他與Uber總裁特拉維斯·卡蘭尼克的會面??ㄌm尼克表示,他計劃在匹茲堡開一家實驗室,并向Bares重申了Uber的使命,那就是提高汽車的利用效率,從而保護我們的環(huán)境。Bares被打動了,于今年1月加入了Uber。他明白,許多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前同事也與自己一家有創(chuàng)業(yè)的沖動。
回到實驗室的話題,實際上許多人已經(jīng)萌生退意了,因為他們的工作得到的獎勵比起同行,實在是差遠了。谷歌以32億美元購買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恒溫器公司Nest,而廉價3D打印機制造商Makerbot也賣出了6億400萬美元的好價錢。這讓研究人員大吃一驚,因為這些產(chǎn)品他們兩周都能搞定!
一位Uber最近挖走的機器人工程中心研究者說,“我們的團隊成員都是超一流的,他們卻只能每天無所事事,問我什么時候才能做點大事。我其實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,也想做點驚天動地的大事。”于是他拜訪了硅谷的風投公司,并籌來了上千萬資金建立了自己的公司。2014年夏天,他代表團隊向國家機器人工程中心遞交了辭呈。
Bares加入了Uber的新實驗室,在這里,他們想要改變世界。在這里,團隊可以得到更好的的薪酬,而且成果可以很快變成實打?qū)嵉漠a(chǎn)品。雖然沒能單飛讓他感覺有些遺憾,但他相信Uber會是個好的選擇。“Uber有完整的路線圖,而且彈藥充足。他們需要的是技術,而我們需要的是他們手中的市場?!盉ares說道。
Uber的招聘規(guī)模讓我們都大吃一驚。“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路數(shù),”Julio Ottino說道,他是西北大學麥考密克工程和應用科學學院的院長。而卡內(nèi)基梅隆的人對此則不愿置評,他們甚至不愿透露到底有多少員工辭職?!拌F打的營盤流水的兵?!盚erman說道,一般每年都會有5到10名研究人員選擇離開大學。
人員的離開也讓Herman很難找到替補的人。學校新雇了許多研究人員,比如從哥倫比亞大學。從長遠來看,學校也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加入?!拔覀冇胸熑螢閲遗囵B(yǎng)這類棟梁之才。”
Uber對研究室人才的爭奪也從另一個方面印證,大學是一個流動性很高的地方??▋?nèi)基梅隆大學的社會科學家Richard Florida發(fā)現(xiàn),在上世紀90年代,許多身懷高技術的工程師不得不到東西部海岸去找投資人,而他們很少會回歸?!捌テ澅ひ恢碧幱谶@種狀態(tài),而Uber只是讓規(guī)模變大了?!倍宜谐湓5馁Y金,本月Uber就拿出550萬美元贊助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新機器人項目。
不過事情總有其兩面性,大學在獲得企業(yè)資金的同時,也不得不面臨研究人員被企業(yè)挖角的窘境,斯坦福大學就是受害者之一。最近幾年學校就有人投身在線課程的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,比如Sebastian Thrun就參與了Udacity的創(chuàng)辦,而Daphne Koller和Andrew Ng則創(chuàng)辦了Coursera。
“誰都不愿看到這樣的事發(fā)生,但我們相信作出這樣的選擇也是他們自己的考慮?!盝ennifer Widom說道,她在09到14年負責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科學院的工作。短期的人員流失對學校來說是個好事,因為當他們重回校園時可以給學生帶來寶貴的實踐經(jīng)驗。
不過Uber的挖角也會帶來深遠的影響,甚至會改變機器人專家的理念追求。二十年前推動機器人發(fā)展的,更多的還是來自學術領域的抽象觀點。不過隨著該領域的爆炸性發(fā)展,大學教授和研究生們開始重新審視他們的工作,到底哪里更能發(fā)揮他們的聰明才智呢?是大學還是公司的研發(fā)實驗室?大學扮演的角色還像從前一樣無法代替嗎?什么樣的工作是只能在大學里完成的?
Moore表示,在機器人領域我們還有許多看似沒有實用價值的基礎研究(blue-sky)需要完成,比如“抓取”這個看似簡單的工作。雖然亞馬遜的機器人已經(jīng)可以在倉庫精確的走位,無人駕駛汽車也可正常行駛,但仍然沒有機器人能擁有人類一樣靈活的雙手,拿取咖啡杯對機器人來說依然是很難完成的任務。Moore表示,這項研究未來會在人道主義和健康領域大放異彩,這些機器人可以徹底改變我們的生活。
“那些生活無法自理的人更是需要他們,現(xiàn)在美國有一百萬這樣的人,甚至電視遙控器掉在地上都需要找社工來幫忙。”抓取這個動作過于基礎了,像Uber這樣的公司才不會花大力氣去研發(fā),因為回報實在是太小了。所以這種活還得靠學校,只有學校才能沉下心來搞研究,而且成功之后還會無償提供給大家,從而造福全世界。
但若金主變成硅谷,而不是摳門的聯(lián)邦基金,大學教授們還愿意俯下身來做那些基礎研究嗎?
值得慶幸的是,這世界依然有許多理想主義者愿意承擔這一重任。他們中的代表性人物就是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的Siddhartha Srinivasa,他致力于讓機械臂變得更加智能,現(xiàn)在許多脊椎損傷的病人就可以借助他的機械臂,用勺子吃飯了。但現(xiàn)在該產(chǎn)品還不夠完善,不過相信未來Srinivasa會通過這一產(chǎn)品改變許多人的命運。
Srinivasa現(xiàn)年37歲,他在卡內(nèi)基梅隆大學工作已經(jīng)數(shù)十個春秋了,平時工作中他也經(jīng)常與谷歌或者Uber這類世界級公司合作,但他暫時還沒想過要結(jié)束自己的學術生涯。他表示不想放棄思想上的的自由,未來還想通過自己的努力造福世界,而不是掉進錢眼里無法自拔。不過他也承認行業(yè)的吸引力,不只是豐厚的報酬,還有那份成就感,畢竟看著投資者和消費者對自己的產(chǎn)品滿意也是件很幸福的事。
“拿Uber來打個比方,你可以拿出一個很贊的調(diào)度算法,但若乘客規(guī)模過于龐大,它是否還能起作用呢?我們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?如果有人往你的機器手臂上倒?jié)櫥?,它還能正常工作嗎?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不知道,但我想知道?!彼f道。去年Srinivasa玩票似的創(chuàng)辦了自己的公司,他想解開這些問題的答案。實驗室依然是創(chuàng)意的源泉,但市場是檢驗這些創(chuàng)意最好的試驗田。
via nytime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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