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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 李勤 | 2017-02-27 09:15 |
采訪之前
SOBUG 公司位于深圳一家居民樓里,在開闊的頂樓超大陽臺上,可能有上千盆形態(tài)各異的多肉植物在陽光下恣意生長。
我約的冷焰(SOBUG創(chuàng)始人江金濤)還沒到來,從實習小帥哥、一臉羞澀的開發(fā)工程師到清瘦的技術合伙人,他們口中的冷焰是個不折不扣的逗逼,整個公司畫風是跑偏的,天氣一好,冷焰甚至會領著大家在陽臺上烤肉。
我以為,那片多肉植物也許是冷焰的私人愛好,總不可能這家漏洞懸賞平臺公司還在兼職賣多肉吧。
三個多小時的采訪后,我和冷焰閑聊。
“陽臺上的多肉不是我的,是我們一個合伙人的老婆的,她老公在房間里工作,她就在陽臺上工作,因為這里陽光特別好,多肉真的是賣的。也許,某一天要是公司不賺錢,應該可以成為副業(yè)吧?!崩溲骈_著玩笑。
三個多小時前,我面前的冷焰不是這個畫風。
清瘦的技術合伙人早就給我打好了預防針——他心目中的冷焰是個逗逼,煙還吸得很厲害。有次,他和冷焰住一個酒店套間,小哥先去洗了個澡,出來發(fā)現(xiàn)冷焰手里一包煙抽了一大半。
我暗想一聲糟糕——本來預想這篇輕松幽默的人物稿件看來“藥丸”,因為事前給了冷焰一份采訪提綱,第一個問題將會提“孤獨感”。
2016 年 2 月 22 日,冷焰在一篇知乎問答的最后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?!爸钡酱藭r此刻,我的孤獨感依舊存在。”
口述:冷焰 |文:李勤
一
很久很久以前,我還不是一名黑客。
我的父親是一名警察,母親是商人。
在高中時,憑借盜QQ、刷鉆、掛非主流黑頁,我都干過。憑借這個技能,我混得風生水起。那時,得益于黑客網(wǎng)站的“百花齊放”,我在上面學到了不少東西。黑掉一個站,再掛上自己非主流的簽名,感覺真是屌屌的。
當然,我也因此驚出過一身冷汗。肆虐中國網(wǎng)絡的熊貓燒香病毒作者與我在同一個QQ群里,他給我發(fā)過熊貓燒香的代碼。父親的同事根據(jù)QQ、IP地址和電話號碼一路開著警車到我的家庭住址,一打開門,是我的父親。
當時,父親就蒙了,差點把正在看 linux 書的我拎出來。
還好,有驚無險,我沒有干什么壞事。
那時,我還有一個夢想,當一名像掃地僧一樣又拽又低調(diào)的黑客。我暢想,我家就住在縣城入口,白天我是個賣貨的,晚上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馳騁,或代表國家征戰(zhàn),或路見不平一聲吼,解救群眾于水火之中,第二天報紙都在說我,卻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偉大的人就在自己身邊。
所以,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止步如此。我和1987年生的黑客一樣(對外我從來都說自己是94年生),在 10 元店發(fā)現(xiàn)了過期的黑客雜志,一下拿下了三本,自此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,甚至和這些黑客雜志的主編成為了好朋友。
后來,我的文章不僅發(fā)表在這些雜志上面,有時目標甚至是封面。一篇稿費200多塊,大學的生活費都只有500多一個月,我成功養(yǎng)活了自己。
通過這些,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,從零散的黑客快餐攻擊到抽絲剝繭的黑客思維。可是,很少有人理解我拿下一個個目標的快樂。剛上大學時,我奮戰(zhàn)了一個通宵,通過密碼的規(guī)則變化,搞定了國外某個IDC的所有機器后,室友們卻一臉驚詫地看著興奮的我,絲毫不能理解我的喜悅,繼續(xù)默默玩他們的游戲。
自此,我感到了孤獨。
二
大學讀了沒多久,我就到上海的PPS當了一名安全工程師。
當然,我沒有休學,而是像其他逃課的同學一樣找人簽到。也許,我的潛意識里,厭煩了這種孤獨,想找同一個群體一起做事。
我在PPS的工作是“好好保護PPS”,但是我的心還是蠢蠢欲動,怎么說呢?我還是覺得把對手搞掉更好玩。
大學最后一年,我面臨了一個選擇:是在PPS繼續(xù)干,還是回學校念完這一年拿畢業(yè)證。也許,還是骨子里那種傳統(tǒng)思想在作祟,我覺得人生需要讀完一個大學才完整。
于是,我回到了學校。
回學校后,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工作的人和學校的人思維差異更大了,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在 1 班還是 2 班,有一次,在老師的盤問下,我只能指著我的同學說,不知道幾班,反正我跟他是一個班的。
學校生活真無聊,我還是繼續(xù)挖漏洞吧。
人生中第一次給某公司提交漏洞時,我被獎勵了兩個大公仔,你們不能體會人生第一次獲得官方認可的這種喜悅,我拿到公仔后,屁顛屁顛地把其中視若珍寶的一個送給了當時的女同學。
說到這里我要插一句,你們千萬別八卦。
在這一年里,我挖到了騰訊的一個重要漏洞,也和里面的人成了朋友。因為之前的互相認可,我在校招里走了個過場,就順利拿到了騰訊的 offer 。
畢業(yè)時,學校居然因此給我發(fā)了一個“優(yōu)秀畢業(yè)生”獎,我的感受很復雜。
但是,天知道我在大學畢業(yè)時經(jīng)歷了怎樣痛苦的選擇。我拿到騰訊 offer 時,傳統(tǒng)的父母希望我能考公務員,走上他們心中的“正途”,麻煩的是,左右糾結(jié)之下,我還真考上了。
父母并不能理解我的所愛,我做出了他們不能認同的選擇。
三
在騰訊,我終于干上了挖漏洞的活。
我在這里干了兩年,然后就出來創(chuàng)業(yè),創(chuàng)建了 SOBUG 。
這幾年來,我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。如果回過頭來看自己在騰訊的經(jīng)歷,我想,很多事情我會有其他的做法。
比如,當時我想推一個業(yè)務上系統(tǒng),開了很多會,發(fā)了很多郵件。要是現(xiàn)在,我肯定會換一種思路,直接找到業(yè)務負責人,找到他,搞定他,這樣更容易達到目標。我在騰訊最大的收獲是看到了騰訊龐大的業(yè)務體系和安全架構(gòu),如果能回到過去,我一定會吸收更多的知識。
只有看到好的東西,才能做出更好的東西。
但我仍然不滿意自己的成長速度,在這個創(chuàng)業(yè)叢林里,常常你死我活,一身冷汗。
有一次,在融資前夕,公司被爆出現(xiàn)了比較大的危機的消息,那篇報道形容我“拖著行李箱站在廣場上,只剩下孤獨的背影”,有誰知道,那時的每日每夜,我背后冷汗淋漓。
看客是殘忍的,不經(jīng)歷,就不能體會萬箭穿心的感受。當時,公司賬上沒有一分錢,一些人離開了我,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錢,借了外債,給員工發(fā)工資。
一位員工找到我,說知道我的困境,他不要工資。黑暗的叢林里,深深遮蓋的陰影中,我渾身都冷,卻看到了一束光。
這位光頭體胖的員工后來成了我的合伙人。
我終于挺到了融資。
四
現(xiàn)在的我,一個月有大半個月出差在外。員工說,只有看到我不在辦公室才安心,說明我正在外面賺錢。
我卻從當時狂熱的黑客變成了現(xiàn)在的“企業(yè)家”。
我沒有丟棄自己的黑客精神,現(xiàn)在的我,想的是如何讓個體的價值化身成為群體的價值,怎樣才能讓安全從業(yè)者獲得更多的價值。
現(xiàn)在,很多公司都有自己的SRC,但是,SRC 不足以養(yǎng)活白帽子。烏云也倒下了,如何才有合法的途徑養(yǎng)活白帽子,讓他們挖漏洞?
我想做一個“烏云”。我知道,這是很多人想做卻不敢做,甚至早早就會預言失敗的事。
這一次,我想平衡白帽子和企業(yè)的關系。以更柔軟的方式和策略,讓雙方看到更多的機會,廠商可以借助外部力量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安全問題,白帽子能用自己極客的方式獲得廠商的尊重。
因此,我正在努力做這樣的事情:白帽子提交漏洞后,用更強的策略幫白帽子與廠商溝通,并控制漏洞報告的質(zhì)量。
至于怎么做,我暫時還不會告訴你。但我會把這些溝通都做成結(jié)結(jié)實實的案例,再獲得更大的認同。
為什么要做這件事?
商業(yè)的本質(zhì)不是賣貨,我希望能做一件更酷的事情。我想把“烏云”繼續(xù)做下去,以更小的東西撬動更大的東西。
現(xiàn)在這是一片平靜的海面,我希望 SOBUG 砸下去,能起大波浪。
花絮●冷焰和他的朋友們
在沒有朋友相伴的日子里,冷焰常常喜歡一個人呆著,呆在自己書房,抽一支煙,看紅色的光火一明一滅,直到凌晨兩點。
在創(chuàng)業(yè)的這些日子里,他經(jīng)常一個人這樣陷入沉思。他說,思考也許是最廉價卻收益最大的東西。
我問他朋友多不多?
他說,這并不矛盾,他享受獨處,也喜歡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。
現(xiàn)在,他拎著箱子到處出差時,也會約上安全圈的朋友,或在他們自己開的小日料店里,幾瓶啤酒,聊生活,聊工作,或者就在他下榻的酒店里夜談,將800一間的房間睡成人均80。
他說,能交心的朋友不多不少,幸好還有那么一些。他在知乎的問答上,曾列過一長串的感謝名單,感謝那些他深交或至今未曾見面的朋友們,或能傾心相助,或能靈魂碰撞。
在采訪冷焰的前幾天,他的同事跟我說,呆子不開口也是他的朋友。
冷焰說,和呆子不開口認識的時間不長,當初和呆子不開口面基時,他還在“在行”上花了幾百塊錢預訂呆子的時間,這件事情一定要在這篇文章里說一說。
沒有想到,前不久,冷焰先給呆子打了一個電話,后來一個在深圳,一個在北京,隔著電腦屏幕,深夜聊了五個小時的人生困惑。
后來,我問呆子不開口,如何評價冷焰,呆子給我發(fā)過來這么一段話:
富二代里比較了解信息安全的,我知道的有兩個,一個是王思聰,還有一個是他。長得帥的人里比較了解信息安全的,我知道的有兩個,一個是我,還有一個是他。沒多少錢但還愛發(fā)紅包的、比較了解信息安全的,我知道的有兩個,兩個都是他。中國房價高和他發(fā)出去的紅包或多或少有點關系。他白白凈凈,相對比較單純,是一個很難讓人拒絕的人。安全行業(yè)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產(chǎn)品是比較難做的,他一直在努力摸索著,而且他將一直堅持下去,而且必須堅持下去,畢竟創(chuàng)業(yè)這些年下來,他能認得的字母只剩 CEO 這三個了。我一直不覺得有多少人真是為初心、理想、情懷創(chuàng)業(yè)的,遇到他后我的想法開始有點動搖。
至此,我終于確信,他們都說冷焰是個逗逼,今天我見到了他的另一面。
更多的照片●冷焰
【冷焰說,只有中間這張才能凸顯他企業(yè)家的形象,別的不算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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